文/方正宇（资深体育评论员、律师）

被禁赛8年！备受关注的世界反兴奋剂机构（WADA）诉孙杨及国际泳联一案，出现了最极端的一种后果。这个处罚决定对于现年28岁的孙杨来说，等于宣告了其运动生涯的提前结束，而且还是一个充满了争议的句号。

对于本次事件，此前已经有很多新闻媒体进行过报道，包括去年底，国际体育仲裁法庭也对听证会进行了全球直播。应当说，各方对于整个过程的事实部分不存在多少争议。真正的关键在于定性，简单一点说，孙杨团队当时质疑检测以及摧毁样本瓶的行为，到底有没有错？

在我看来，孙杨团队当时的确犯下了严重的错误，主要包括以下两方面：

第一，如果孙杨方面要对执法人员的身份和检测的程序提出质疑，应当在接受检测之前就提出，以此阻止违规执法的发生。而现实情况是，孙杨方面一开始接受了检测，然后等到中途才提出质疑，此时检测正在进行过程中，包括已经完成了血样的采集。也就是说，问题的性质由阻止未发生的执法，变成了破坏进行中的执法，后者显然要严重得多。

第二，即便当时执法人员的身份和检测的程序都存在着瑕疵，孙杨团队担心这些违规行为可能影响到检测的公正性，那么，当时他们是否只有暴力摧毁这一个选择呢？答案是否定的。在WADA以往的执法过程中，也出现过运动员方面担心检测过程违反规定的情况。但当时相关团队的做法是，一方面，并没有直接阻止检测的进行，但另一方面，在检测完成之后，该团队第一时间就以电子邮件方式向体育组织和WADA提出质疑，认为这次检测由于存在程序瑕疵而应被宣告无效，最后该观点也得到了WADA的认可。相比之下，孙杨团队这次直接摧毁样本瓶的做法显然是过激了。正因为如此，该行为最终被国际体育仲裁法庭认定为“暴力抗检”。

而在这个定性成立的基础上，孙杨遭遇严厉处罚也就变得顺理成章。站在WADA和国际体育仲裁法庭的立场，拒绝甚至暴力阻止兴奋剂检测工作，是对于整个反兴奋剂制度的公然挑战，要比运动员被查出服用兴奋剂严重得多。所以与此相对应，禁赛时间也是比普通处罚长得多的8年。

那么，在确认孙杨团队犯下了错误之后，本次裁决是否就算是对于整个事件盖棺定论了？恐怕还不够。如果说，每个主体都需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，那么在孙杨已经付出了惨痛代价之后，同样有错的WADA却凭什么独善其身？

关注本次事件进程的人们会发现，在当时参与检测的三名执法人员里面，的确存在着没能充分证明身份的程序瑕疵，这一点在听证会过程中也得到了确认。对此打个比方，如果一名警察既没有身穿警服也没有出示证件，是否可以只凭口头一句“我是警察”，就肆意地对路人进行检查和盘问呢？显然这不符合法治社会的要求。那么同样的道理，在工作人员未能充分证明身份的情况下就进行检测，也是一种有悖“程序正义”的违规行为。

说白了，WADA作为国际体坛的强势部门，早已成为令无数运动员和体育组织望而生畏的执法者。这些年来，WADA的确为反兴奋剂工作做出了卓越贡献，但与此同时，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，也让他们逐渐失去了对于规则的敬畏。最后的结果就是，WADA习惯用显微镜去放大每一个被检测对象的问题，却选择性无视自身在执法程序上的种种违规之举。在此前的各种检测过程中，无非是运动员们不敢对WADA提出质疑，于是掩盖了很多瑕疵的存在。一旦矛盾被曝光在全世界面前，人们马上发现，原来WADA在执法规范方面存在着那么多问题。

在去年11月举行的那场听证会期间，笔者曾在国内媒体观看并解说了双方的举证过程。其中有一个细节很值得玩味，那就是面对孙杨团队认为执法行为存在程序瑕疵的观点，WADA专门找来本方工作人员作为证人，这位证人表示自己就是相关程序规则的制定者，然后根据他的理解，其中很多程序要求属于非强制性的规定，以此说明即便存在那些瑕疵也不影响执法的正当性。